所渭文字狱就是以文字作品定罪。绝大多数的文字狱都是望文生义、捕风捉影、任意罗织
罪状的。文字狱是封建社会中没有政治民主和言论自由的必然产物,也是专制皇帝用以镇
慑官吏和知识分子的重要手段。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,文字狱迭兴,但清朝乾隆
年间的文字狱如此频繁,处罚如此残酷,却是空前的。
清代的文字狱是从康熙朝开始的,是清廷为了阻遏反清复明思想而采取的严酷措施。
但康熙一朝,文字狱还不多,是为阻遏反清复明思想而采取的措施。雍正时文字狱有所升
级,不仅是作为镇压具有反清思想的手段,还成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工具。雍正以文字
为借口,打击政治上的异已势力,提高自己的权威。
文字狱在乾隆朝爬上了巅峰,案件比康熙,雍正两朝的四倍以上,而且都以大逆不道
论处,治罪重,株连广。乾隆时的文字狱,完全是望文生义,获罪的不仅是政治上的异己
这类的高级知识分子,而且还冤及有很多与政治无关的下层知识分子,纯属深文周纳,滥
杀无辜。更可笑可悲的是一些因为向统治者歌功颂德,献书献策,而犯了忌讳,也招来杀
身之祸。如直隶容城一个走江湖的医生智天豹,编了一部《万年历》,祝颂清朝国运长久
,可是这万年历中把乾隆的年数只编到五十七年止,被认为是诅咒乾隆短命,结果被处死
。再如著名学者全祖望著有《皇雅篇》,叙清世祖得天下之正。但文内有“为我讨贼清乾
坤”之句,冠“贼”字于“清”字之上,仇家诬其大逆不道,全祖望为此险些丧命。乾隆
朝的文字狱很多就是这类莫须有的冤案。
与此同时,乾隆皇帝还把大规模的禁毁图书与文字狱相结合的。清人本是女真支属,
居建州地,明代设建州卫,清先世臣服明朝,受官袭爵,朝贡不辍。明末朝野之士对清人
犯边十分痛心,在史记中免不了对清人有所指责,甚至还沿用一些蔑称。乾隆怕人揭清人
入关前的这些老底,决心要湮灭这些史迹。同时要禁绝明末清初一些进步思想家、文学家
如李贽、顾炎武、黄宗羲、王夫之等人著作中的民族意识和进步思想,并企图把这些不利
于自己统治的图书付之一炬,以达到消灭异端的目的。这也就是文字狱和禁毁图书在清代
前期、特别是在乾隆朝泛滥的历史原因。
乾隆大规模禁毁图书,是从编纂《四库全书》开始的。《四库全书》基本上包括了乾
隆以前历代的重要著作,是我国历史上最大的一部丛书,这种浩大的图书集中的工作,对
学术文化当然是一大贡献。可是,乾隆一面要全国藏书家提供珍本书籍以供选择,一面却
把被认为是“词意抵触”的“违碍”、“狂悖”之书禁绝和焚毁,其手段就是“寓禁于征
”,这比乾隆的乃祖乃父自然要高明许多,对文化典籍的破坏也更为严重。
乾隆三十七年,乾隆在征集遗书的上谕中说:“朕稽古右文,聿资治理。……古来著
作之手,无虑数千百家,或逸在名山,未登柱史,正宜及时采集,汇送京师,以彰千古同
文之盛”。乾隆打出“稽古右文”的招牌,以访求遗书的面目出现,劝说藏书家们将好书
献出来“公之同好”。但言者谆谆而应者寥寥,因为康雍之世及当世之时,因文字而获罪
的殷鉴未远,人们还心存余悸。于是乾隆于三十八年(1773)又几次谕告人们解除疑虑,不
要因为书中有忌讳字句而不上交,并保证不摘瑕疵,以为诱掖,然而,后来的事实证明,
在乾隆这种信誓旦旦的背后,隐藏着一场巨大的文化浩劫。
乾隆三十九年(1774)八月,各省征集的遗书纷纷送到北京,数量达万余种,但各省仍
没有把“忌讳”之书呈送上来。为此,乾隆又在上谕中明白指出:“岂有裒集如许遗书,
竟无一违碍字迹之理?况明季末造野史甚多,其问毁誉任意,传闻异词,必有诋触本朝之词
,正当及此一番查办,尽行销毁,杜遏邪言,以正人心而厚风俗,断不宜置之不办。此等
笔墨妄议之事,大率江浙两省居多。其江西、闽、粤、湖广亦或不免,岂可不细加查核?…
…若见有诋毁本朝之书,或系裨官私载,或系诗文专集,应无不共知切齿!岂尚有听其潜匿
流传,贻惑后世?……若此次传谕之后,复有隐讳存留,则是有心藏匿伪妄之书,日后别经
发觉,其罪转不能逭。承办之督抚等亦难辞咎。”乾隆不仅道出了禁毁图书的目的、内容
,而且还直接地对各省官员及藏书之人进行威胁,可说是图穷而匕首见了。
乾隆这个查缴禁书的上谕颁布后,同年十一月,广东督抚即查出屈昭泗家中有“逆书
”,但乾隆认为在读书人集中的江浙地区的地方官员却不如广东,就又专谕江浙:“今李
侍尧等既从粤省查出屈大均诗文,不应江浙等省转无明末国初存留触碍书籍,岂高晋等办
事不及李侍尧等之实力乎?抑江浙各藏书之家尚不能深喻朕意乎?”此旨一出,奴才立即照
办,于是江浙各省地方官加紧查缴遗书,许多藏书家也迫于形势将家藏书籍上缴四库馆。
据清人统计,自乾隆三十七年开始征访图书,至三十九年,三年中共征书13781种,其中以
浙江最多,共4588种,可见乾隆的斥责督促收到了一定的效果。
当时,清廷查缴图书的工作,主要是两条渠道:一是由各省督抚在地方上先初步甄别
是否属于“违碍、悖逆”,分门别类,开具缘由,缮写清单,具析奏进。然后把书籍逐一
包封,派员解缴军机处。乾隆还下令在藏书家最多的江浙等省专门设立“收入局”,负责
查访和甄别各类书籍。如现存浙江编刻的《禁书总目》及河南的《违碍书目》即属此类。
各地之间互通声气,交换禁书书目,以备查缴时参考,使禁书范围日益扩大,然后把书送
缴北京。二是由四库全书馆从各省采进本中查寻禁书,并列出禁书目录,下发各省按月抽
缴,现存尚有《全毁书目》和《抽毁书目》。以上二条渠道所获的书籍都送到军机处,按
韵编号,咨交翰林院审查,将“悖谬”之处写成黄签,贴在书眉上,由乾隆亲自过目批准
后,将书籍或予全部销毁,或部分抽毁,或删削挖改,或抽换填补。这种禁毁图书的工作
持续了一、二十年之久。
乾隆禁毁书籍的范围在四库开馆前主要包括小说、戏曲、明季野史。到了开馆后扩大
到志书诗文、笔记小品等,除了经部之外,其余史、子、集三部无一幸免,这在乾隆四十
三年(1778)十一月颁布的《查办违碍书籍条款》中,记载得十分清楚,它的主要精神是:
反清的书籍绝对不许留存,必须全部焚毁;涉及辽东及女真诸卫字样的也视情况销毁;反
清名士的书籍,俱应销毁;凡宋人之于辽金元,明人之于元,其书内记载事迹有用敌国之
词,都要改正或销毁;各违碍文集俱应清毁或抽毁。这个条款把查缴禁书的时限上溯到宋
元,大大超越明末清初的界限,范围也更加广大。
乾隆时期总共销毁多少书和多少版片?当时没有精确统计,后世也难以考查清楚,仅据
现存的《禁书总目》、《掌故丛编》、《文献丛编》和《办理四库全书档案》诸书考之,
除去重复书名,共有全毁书2400多种,抽毁书400多种。每种应毁的书都焚毁了许多部,焚
毁的书籍在四库开馆十年间有10万部以上,烧掉或铲毁的书版有6万多片。其销毁书籍的总
数几乎与四库现存书相等。至于人们因害怕获罪把书籍自行悄悄销毁的当也不在少数,这
就更无从计算了。
乾隆这种血腥的文化专制,在中国历史上造成了极大的消极影响:
第一,处于这种文化专制主义统治下的知识分子,缀文命笔,动辄得咎,因此大家都
提心吊胆,不敢议论当代的社会问题,也不敢编写历史。正如梁启超所言:“文字狱频兴
,学者渐惴惴不自保,凡学术之触时讳者,不敢相讲习。”鲁迅更尖锐指出:“为了文字
狱,使士子不敢治史,尤不敢言近代事。”这种现象直到嘉庆以后仍然存在,尽管那时禁
网已经渐疏,可是有人写道:“今人之文,一涉笔惟恐触碍于天下国家,此非功令实然,
皆人情望风觇景,畏避太甚。见鳝而以为蛇,遇鼠而以为虎,消刚正之气,长柔媚之风,
此于世道人心,实有关系。”这一段活充分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心有余悸的真实情景。
第二,与此相联的是,知识分子被迫走上了一条脱离实际,逃避现实,转而埋头古籍
的考证和整理的道路,出现了“不谈义理”,“为考据而考据”的乾嘉学派。正如梁启超
在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》中所说:“凡主权者喜欢干涉人民思想的时代,学者的聪明才
力只有全部用去注释古典”。这就形成了一种烦琐的学风,窒息了思想的发展,摧残了人
才。
第三、禁毁图书给我国文化历史典籍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,尽管这时编纂的《
四库全书》对保存古代文化遗产不无功绩,但与其销毁、删削的大量书籍相比,实际是功
不掩过。毁书不仅使明代以至清初这一期间的建州史实变成空白,更严重的是使大批历史
文献和具有进步思想的书籍失传,剩下来就是所谓“钦定”的学术思想文化。
第四、乾隆的文化专制政策对后代的影响更为严重,因为那时的西方正处于资产阶级
革命的时代,出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资产阶级启蒙运动。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亦已开始,自
然科学技术和文化正突飞猛进,世界处在急剧的变革和进步之中。可是在当时的中国,由
于乾隆的文化专制政策,文化发展道路被堵塞,民主和科学精神遭打击,中国也就逐渐与
世界隔离开来。正如马克思指出:“这个幅员广大的帝国,不顾时势,仍然安于现状……
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来欺骗自己。”人们既不敢接触和研究现实,于是落后的封建
制度长期得不到解决,这不能不是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的原因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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